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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论(三) 宋末元初 · 吕大圭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三九、春秋五论、《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一九○
或曰:子谓《春秋》不以日月名称爵号为褒贬,则信然矣。
若是则《春秋》所书皆据旧史尔,所谓门人高弟不能赞一辞者,其义安在?
曰:有《春秋》之达例,有圣人之特笔。
有日则书日,有月则书月,名称从其名称、爵号从其爵号,与夫盟则书盟,会则书会,卒则书卒,葬则书葬,战则书战,伐则书伐,弑则书弑,杀则书杀,一因其事实,而吾无加损焉,此达例也。
其或史之所无,而笔之以示义,史之所有,而削之以示戒者,此特笔也。
元年春正月,此史之旧文也。
加王焉,是圣人笔之也。
中国之诸侯,有葬吴楚君者矣,而吴楚之君不书葬,是圣人削之也。
晋侯召王见于传者之所载,而圣人书之曰狩,所以存天下之防。
宁殖出其君,名在诸侯之策,而圣人书之曰卫出奔,所以示人君之戒。
不但曰仲子而曰惠公仲子,不但曰成风而曰僖公成风,不曰陈黄而曰陈之弟黄,不曰卫絷而曰卫之兄絷,阳虎陪臣书之曰盗,吴楚僭号书之曰子,子纠不书齐而小白书齐,突不书郑而忽书郑,立晋而书卫人立,王子朝而书尹氏,凡此者皆圣人之特笔也。
故曰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其义则丘窃取之矣。
盖用达例而无加损者,圣人之公心;
有特笔以明其是非者,圣人之精义。
达例所书,非必圣人而后能,虽门人高弟预之可也;
精义所在,岂门人高弟所能措其辞哉?
非圣人则不能与于此。
学者之观《春秋》必知孰为《春秋》之达例,孰为圣人之特笔,而后可观《春秋》矣。
抑愚尝深惟《春秋》之义,窃以为其大旨有三。
一曰明分义,二曰正名实,三曰著几微。
所谓明分义者何也?
每月书正以明正朔之所自出,王人虽微必序于诸之上,皆所以序君臣。
内齐而外楚,内晋而外吴,始书荆而后书楚,始书吴而后书子,皆所以别内外。
书陈黄、卫絷所以明兄弟之义,书晋申生、许止所以明父子之恩。
曹羁、郑忽,长幼之序也;
成风、仲子,嫡庶之别也。
凡此之类,皆所以明分义。
所谓正名实者何也?
《传》称隐为摄而圣人书之曰公,则非摄矣。
《传》称许止不尝药而圣人书之曰弑,则非不尝药矣。
卓之立未踰年而圣人正其名曰君,则里克之罪不能逃。
夷皋之弑既归狱于赵穿,而圣人书之曰盾,则赵盾之情不能掩。
齐无知陈佗踰年之君也,而书之曰杀,正讨贼之名也。
阳虎陪臣也,而书之曰盗,正贱者之罪也。
凡此之类,皆所以正名实。
所谓著几微者何也?
郑伯使宛来归祊,而圣人书之曰入,入者内弗受之辞也。
天王狩于河阳壬申,公朝于王所,明因狩而后也。
公自京师,遂会诸侯伐秦,明因会伐而如京师也。
公子结媵妇,遂及齐宋公盟,著公子结之专也。
公会齐、郑伯于中丘,翚帅师会齐人、郑人伐宋,著公子翚之擅也。
葵丘之,宰周公与焉,已而书曰:「戊辰,诸侯盟于葵丘」。
明宰周公之不与盟也。
溴梁之,诸侯咸在,已而书曰:「戊寅大夫盟」。
大夫之自盟也。
凡此之类,皆所以著几微。
其他书法,盖亦不一而足,然其大旨亦不出于三者之外矣。
圣人之笔如化工,随物赋形,洪纤高下,各得其所,之意,常流行于其间。
虽其所纪事实不出于鲁史之旧,而其精神风采则异矣。
学者之观《春秋》,要必知有《春秋》之达例,则日月名称如后世诸学之穿凿者必不同也。
要必知有圣人之特笔,则夫分义之间,名实之辨,几微之际,有关于理义之大者,不可不深察也。
若曰《春秋》但约鲁史之文,使其文简事核而已,则夫人皆能之矣,何以为《春秋》!
春秋五论(三) 南宋 · 蔡沆
 出处:全宋文卷六七五八、复斋公集
或曰:子谓《春秋》不以日月、名称、爵号为褒贬,信然矣。
若是则《春秋》所书皆据旧史尔,门人高弟不能赞一辞,其义安在?
曰:有《春秋》之达例,有圣人之特笔。
有日则书日,有月则书月,名称从其名称,爵号从其爵号,与夫盟则书盟,会则书会,卒葬则书卒葬,战伐则书战伐,弑杀则书弑杀,一因鲁史旧文而书之焉,此达例也。
或史之所无而笔之以示义,或史之所有而削之以示戒,此特笔也。
「元年,春,王正月」,此史之所无也,而书「王」,是圣人笔之也。
中国之诸侯有葬楚君者,此史之所有也,不书「葬」,是圣人削之也。
晋侯召王,明见于传,则书曰「天王狩于河阳」,所以存天下之防,立万世君臣之大义也。
宁殖出其君,名在诸侯之策,则书曰「卫出奔」,所以示人君之戒,为后代臣民之龟鉴也。
不但曰仲子而曰「惠公仲子」,不但曰成风而曰「僖公成风」,不曰陈黄而曰「陈之弟黄」,不曰卫絷而曰「卫之兄絷」。
阳虎陪臣,书之曰「盗」;
吴、楚僭号,书曰「吴、楚」。
纠不称公子,小白书「齐」;
突不书郑,而忽书「郑」。
立晋而卫书「人」,立子朝而尹子书「氏」。
凡此皆圣人之特笔也。
故曰: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其义则丘窃取之矣。
盖用达例而无有加损,圣人之公心;
有特笔而明其是非,圣人之精义。
达例所书,非必圣人而后能,虽门人高弟预之可也;
精义所在,门人高弟岂能措其辞哉!
盖非圣人不能与也。
学者之观《春秋》,必知孰为《春秋》之达例,孰为圣人之特笔而后可观《春秋》矣。
沆尝推《春秋》之义,窃以为其大旨有三:一曰明分义,二曰正名实,三曰著几微。
所谓明分义者何也?
每月书正以明正朔之所自出;
王人虽微,必序诸侯之上,皆以正君臣之大分。
内齐而外楚,内晋而外吴,始书荆而后书楚,始书吴而后书子,皆所以别夷夏之大防
晋申生、许止,明父子之恩;
陈黄、卫絷,明兄弟之义。
曹羁、郑忽,长幼之序正;
成风、仲子,嫡庶之别植。
凡此之类,皆所以明分义也。
所谓正名实者何也?
《传》称隐为摄而圣人书之曰公,则非摄矣;
《传》称许止不尝药,圣人书之曰弑,则非不尝药矣。
卓之立未踰年,圣人正其名曰君,则里克之罪不能逃;
夷皋之弑归罪于穿,圣人书之曰盾,则赵盾之诛不能掩。
齐无知陈佗踰年而书之曰弑,正君臣之大分也;
阳虎陪臣,而书之曰盗,律讨贼之至公也。
凡此数者,皆所以正名实也。
所谓著几微者何也?
郑伯使宛来归祊,而继书入祊,著其不当受之辞;
宋人以郜鼎赂我,圣人书之取郜大鼎于宋,纳于太庙,示其所可却之义也,今其不却、不辞者,欲心眩迷而天理晦蚀也。
天王狩于河阳壬申,以朝于王,所以明因狩而后朝王也。
公如京师,遂会宋公、卫、郑伯、曹、邾人、滕人伐秦,明如京师而后伐秦也。
公子结媵陈人之妇于鄄,遂及齐宋公盟,著其所以失己失人也。
隐公、齐、郑伯在中丘公子翚师会齐人、陈人伐宋公,子翚无君之心著矣。
葵丘之周公与焉,已而书曰「戊辰,诸侯盟于葵丘」,以周公与会而不与盟也。
虽然,诸侯咸集,无敢异志,齐桓尊周之义见矣。
邢丘,改命朝聘之数,怠其政而使大夫听命,曾不思邦交玉帛,非臣下所得专,晋悼乃不自为政,而委之大夫,是之谓倒持太阿而受之柄也。
及溴梁而大夫独盟,威福之权操于下,而君上失政,其萌宁不兆于邢丘乎!
盟宋之役,倡为弭兵之名,合诸侯而使晋楚交见,曾不思戎狄豺狼,非中国所可通,赵武乃徇其邪说,而与之交礼,是之谓自撤藩篱以媚夫盗也。
及于申而蛮夷望风,篡弑之贼无忌惮,而夷狄强横,其事岂不自夫有宋之盟来耶?
凡此之类,皆所以著几微也。
其他书法,不一而足,然其大者则不出于三者之外矣。
圣人之笔如化工,随物赋形,洪纤高下各得其所,而之意常流行于其间,虽其所纪事实不出于鲁史之旧,而其精神风采则异矣。
学者之观《春秋》,知有《春秋》之达例,则日月、名称如后世诸儒之穿凿者不用也;
知有圣人之特笔,则夫分义、名实、几微之辩,有关于义理之大原者,不可不深察也。
若曰《春秋》但约鲁史之文,使其文简事该,则夫人皆能之矣,何以为《春秋》乎!
醉题永川所画可成家壁古木 明 · 徐居正
七言绝句 押真韵 出处:四佳诗集卷之十四○第十二
槎牙古木画耶真,公子挥毫气象新。
傍人莫笑题诗错,亦有当时大醉人。
奸谗 曹魏 · 曹丕
 出处:全三国文 卷八
佞邪秽政,爱恶败俗。
国有此二事,欲不危亡,不可得也(序首二十一字从《意林》加。)
何进灭于吴匡、张璋,袁绍亡于审配、郭图,刘表昏于蔡瑁、张允。
孔子曰︰「佞人殆」。
信矣!
古事已列于载籍,聊复论此数子,以为后之监诫,作奸谗。
中平之初大将军何进,弟车骑苗,并开府
近士吴匡、张璋,各以异端有宠于,而苗恶其为人。
、璋毁苗而称进,闻而嘉之,以为一于己。
灵帝崩,进为宦者韩悝等所害。
、璋忌苗,遂劫进之众,杀苗于北阙,而何氏灭矣。
郑昭公杀于渠弥,鲁隐公死于羽父,苗也能无及此乎!
夫忠臣之事主也,尊其父以重其子,奉其兄以敬其弟,故曰爱其人者,及其屋乌,况乎骨肉之间哉!
独何嘉焉。
袁绍之子谭,长而慧(三国志袁绍传注作惠。古书皆以惠为慧字。),尚少而美。
绍妻爱尚,数称其才,绍亦雅奇其貌,欲以为后,未显而绍死。
别驾审配护军逢纪,宿以骄侈不为谭所善,于是外顺绍妻,内虑私害,矫绍之遗命,奉尚为嗣。
颍川郭图、辛评,与配、纪有隙,惧有后患,相与依谭。
盛陈嫡长之义,激以绌降之辱,劝其为乱,而谭亦素有意焉,与尚亲振干戈,欲相屠裂。
王帅承天人之符应,以席卷乎河朔,遂走尚枭谭,禽配馘
二子既灭,臣无馀(句有脱文。)
绍遇因运,得收英雄之谋,假士民之力,东苞巨海之实,西举全晋之地,南阻白渠黄河,北有劲弓胡马,地方二千里,众数十万,可谓威矣。
当此之时,无敌于天下,视霸王易于覆手,而不能抑遏愚妻,显别嫡庶,婉恋私爱,宠子以貌。
其后败绩丧师,身以疾死,邪臣饰奸,二子相屠,坟土未乾,而宗庙为墟,其误至矣。
刘表长子曰琦,始爱之,称其类已。
久之,为少子琮纳后妻蔡氏之侄。
至蔡氏有宠,其弟蔡瑁、表甥张允,并幸于,惮琦之长,欲图毁之。
而琮日睦于蔡氏,允、瑁为之先后。
琮之有善,虽小必闻;
有过,虽大必蔽。
蔡氏称美于内,、允叹德于外,日然之,而琦益疏矣,出为江夏太守,监兵于外。
、允阴司其过阙,随而毁之,美无显而不掩,阙无微而不露。
于是忿怒之色日发,诮让之书日至,而琮坚为嗣矣。
故曰容刀生于身疏,积爱出于近习,岂谓是邪。
泄柳、申详,无人乎穆公之侧,则不能安其身,君臣则然,父子亦犹是乎!
后表疾病,琦归省疾。
琦素慈孝,、允恐其见,父子相感,更有托后之意,谓曰︰「将军命君抚临江夏,为国东藩,其任至重。
今释众而来,必见谴怒,伤亲之欢心(心字依三国志刘表传注加。),以增其疾,非孝敬也」。
遂遏于户外,使不得见,琦流涕而去,士民闻而伤焉。
易牙、杜宫,竖牛虚器,何以加此。
琦岂忘晨凫北犬之献乎!
隔户牖而不达,何言千里之中山
嗟乎!
父子之閒,何至是也?
表卒,琮竟嗣立,以侯与琦,琦怒投印,伪辞奔丧,内有讨、允之意。
会王师已临其郊,琮举州请罪,琦遂奔于江南
昔伊戾、费忌,以无宠而作谗,江充、焚礼(焚礼当考。),以负罪而造蛊,高、斯之诈也贪权,躬宠之罔也欲贵,皆近取乎骨肉之閒,以成其凶逆。
悲夫!
匡、璋、配、图、瑁、允之徒,固未足多怪。
以后监前,无不烹菹夷灭,为百世戮试(旧校云试恐当作诋。)
然犹昧于一往者,奸利之心笃也。
其虽离父子,隔昆弟,成奸于朝,制事于须臾,皆缘厓隙以措意、托气,应以发事,挟宜愠之成画,投必忿之常心。
势如憞怒,应若发机,虽在圣智,不能自免,况乎中材之人。
若夫爰盎之谏淮南田叔之救梁孝,杜邺之绐二王,安国之和两主,仓唐之称诗,史丹之引过,周昌犯色以廷争,叔孙切谏以陈诫,三老抗疏以理冤,千秋托灵以寤主,彼数公者,或显德于前朝,或扬声于上世,或累迁而登相,或受金于帝室。
其言既酬,福亦随之,斯可谓善处骨肉之閒矣(群书治要卷七。)
本论 五代 · 牛希济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四十五
周文之先。
自公刘后稷。
积德累仁。
以至于文王
天下之心归焉。
犹服事于商。
武王从兆庶之心。
顺历数之命。
以取天下。
既而有疾。
嗣王幼弱。
乃命周公旦以辅相成王
周公以弟之亲。
叔父之尊。
公其心而不疑焉。
摄天子履万乘车辂。
朝诸侯于明堂。
以施教化。
召公不悦。
四国流言。
伐四国。
戮管蔡。
以安社稷。
然后制礼作乐。
七年之后。
成王齿长德懋。
乃归其政。
公亦不离王室。
乃命伯禽受封于鲁。
思不变四海之望。
远乎哉君子。
周防也若是。
武王独知周公之才之美。
兄弟之国。
天下之人。
皆不知也。
向非周公
则非成王之天下也。
天下疑矣。
武王之心公乎哉。
知子之弱而私之。
知弟之德而让之。
且忧后世兄弟相及。
岂周之盛德为不及欤。
曰是知之深也。
所以能明辅相其子。
若有疑焉。
则与之天下。
希存其子亦难矣。
周公虽不为王者。
然其道则与太王王季文王为同德矣。
成康以降。
名仁者多矣。
孰可与之为伍。
盖姬周之得天下。
未几而武王崩。
之子禄父犹存。
若委少主
无圣人之助。
少康之举。
嗣夏(左传作祀夏)配天。
不其伟欤。
周公所以孜孜焉为而不有。
夫其圣德。
过于武王远矣。
今后王之嗣君也。
亦莫不蔽于私爱。
忘其善恶。
曰彼长也。
冢嫡也。
天下之本也。
莫之可易也。
至有不离襁褓之中。
童婴之列。
而即大位焉。
亦使强臣而为之辅。
其诏制之旨。
周公然也。
成王然也。
岂惟政乱国危。
殆宗庙不血食者有之矣。
曹马之君。
即其人也。
自征伐以来。
受命创业之主。
或起自布衣之中。
亭长之役。
部尉之列。
大夫之家。
卿相之位。
或历试诸难。
十年军中。
足以知历数在躬。
时运兴废。
经始之艰难。
臣下之忠良。
人情之巧伪。
是以出一言。
举一事。
易一法。
必使合于典诰。
垂于后世。
守文之君也。
生于深宫。
长养妇人之手。
慈爱之钟焉。
世子之教不行焉。
身躯则安于玉堂金殿舆服之盛。
耳目饱于声色靡曼之乐。
曷能知君臣父子之道。
忠信邪佞之属。
农桑艰难之本。
故小人易欺焉。
况幼稚乎。
且人君之心。
为天下之晦明。
仁者乐于明。
而匪仁者便于暗。
故时之晦也。
盗窃兴焉。
魑魅行焉。
君之晦也。
贤良死焉。
邪佞用焉。
是以小人奸臣。
唯乐于幼君少主
若保姆之态也。
以提其耳目。
导其言语。
教其喜怒。
行则行。
止则止。
易为之使。
欲求天下之治可乎。
况近世之嗣王也。
始自诞生厥月。
无问名之礼。
至于婚冠。
无金石之乐。
告庙之仪。
外莫闻焉。
春诵夏弦。
诗冬礼。
上庠齿冑之道。
或纵不知。
封爵之命。
掌言者亦不知其谁。
师保之道正其身乎。
左右之人贤与处乎。
其即位也。
降先君之册。
冢宰与百执事。
延颈内面而朝新君焉。
衮冕端拱元默于殿上。
雉扇荧煌。
香烟蓬勃。
左右纷纷焉莫之知也。
班列千百。
称庆而退。
至于积年之中。
宰执大臣。
延英入阁。
称述圣德。
舞蹈而已。
使有言者。
皆申有司。
徒空言耳。
敢及于时乎。
敢及于执权乱政之人乎。
设有一言。
明日之制行矣。
不复用矣。
历观前代明王贤后。
未尝不与名臣贤士厚享宴之礼。
接见之仪。
俾其忠信相亲。
亡于畏惮。
通于商较。
以正先王之得失。
以穷圣人之能事。
两汉金马石渠文章之选。
以备顾问。
侍从之臣。
至有大臣武帐之前亦奏谒。
或排闼于危疑之际。
以问安否。
以图后事。
太宗文皇帝贞观之初
北门之选举十六族也。
皆建功定策。
有布衣之交。
非天下文行之士不预焉。
既久与游处。
非唯知民间之疾苦。
时之否臧。
从而更之。
以熙帝载。
至于臣下之情性好恶。
无不悉焉。
他日之任用。
莫不适其材矣。
近世朝廷。
岂无忠信謇谔之士。
徒欲致身之危。
救时之弊。
指陈千百于上前。
敷扬其达乎。
谏章其览乎。
若复稍挂圣虑。
左右天颜。
得之矣。
又有以惑之矣。
其朝退也。
黄门伎女。
声乐骈罗。
俳优之人。
调笑相杂。
拥卫以至于内殿。
又日幸于两军。
游于其所。
其从乐乎。
断可知矣。
故自乾符之乱。
至于今日。
莫可救止。
少主奸臣之所为也。
或曰。
冢嫡之幼。
善恶未知。
思欲易之。
以卜长世。
废嫡立庶。
圣人所恶。
未知其可也。
曰。
君人者。
上以安宗
下以庇蒸人。
虽长嫡之义。
其不善。
易之可矣。
仲雍
王季之长子。
西伯之圣德。
断发文身。
以避于吴。
吴太伯
盖成父之志也。
隐公
鲁之贤君。
居位称摄。
欲让其弟。
后其长矣。
吾将与之。
桓公羽父之谮。
以疑其兄。
致于篡弑。
晋厉公之薨也。
子周有兄而不慧。
不能辨菽麦。
偫臣迎公子周以立政。
是以治三驾而楚不能争。
襄公之亡也。
君无长子。
赵盾思欲立长君。
乃迎公子于秦。
将欲立之。
穆嬴朝夕抱太子以朝。
且泣曰。
先君以此子之贤。
子之赐。
此子不才。
唯子是怨。
今君虽终。
言犹在耳。
此子何罪。
而外求君。
赵孟惧大义于众人。
遂背秦好立灵公
幼而好虐。
竟为所弑。
国是以乱。
汉高帝迁都长安也。
吕后妒于糟糠。
其子盈为太子
上以赵王如意似我。
知盈懦弱。
卒不能易。
惠帝之世。
几为吕妪所灭。
非平勃之□不能加诛。
及择诸王之贤者。
迎王于代邸。
是为文
不十年。
几致刑措。
昌邑之乱。
霍子孟定废立之册。
宣帝
遂获中兴。
卫伯玉之于晋武也。
君臣之交矣。
知主鬯之不惠。
必倾世祚。
尝抚其床而叹曰。
此座甚可惜也。
帝心不悟。
终以正度为君。
果致元海倡四方之乱。
宗庙焚燬。
两京版荡。
怀悯二帝。
俱为俘执而崩。
晋祚中绝。
国分为十六。
普天之下。
皆坠炉炭。
惠帝之所为也。
是知冢嫡贤。
而臣择立者必亡。
若立嫡为乱。
执古之道乎。
择善为治。
曰乱嫡庶之制乎。
且天子之孝。
安宗
克荷祖考之业。
卜世于长久。
岂以择善废不肖为罪乎。
至唐虞之君。
知其子朱均不肖。
不可付以宗庙之重。
又惧其流毒于生民。
乃弃其子而禅于有德。
若次子之贤。
遽以配天之业。
授于他人乎。
是知君唯其明。
不必拘伯仲之制。
易曰。
明两作离。
荐雷震。
若不明不法。
此覆国亡家之罪人也。
何长之为。
若君明于上。
小人比周之党。
其能进乎。
其获用乎。
其寘于乱乎。
主少不明者。
乱之本也。
故曰元良者。
天下之本也。
莫若先以正之。
正之者。
非在废长。
择善而已。
无使叔孙之祷曰。
主少。
国家多难。
祝我者使我速死。
无及于乱。
此忧之深也。
悲哉。
隐公里克李斯郑小同王允之1100年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九五一、《苏文忠公全集》卷五、《唐宋名贤确论》卷二、《古今图书集成》经籍典卷一九九 创作地点:海南省海南省直辖县级行政区划儋州市
公子翚请杀桓公以求太宰
隐公曰:「为其少故也。
吾将授之矣。
使营菟裘吾将老焉」。
翚惧,反谮公于桓公而杀之。
苏子曰:盗以兵拟人,人必杀之。
夫岂独其所拟,涂之人皆捕击之矣。
涂之人与盗非仇也,以为不击,则盗且并杀己也。
隐公之智,曾不若涂之人,哀哉。
隐公惠公继室之子也。
其为非嫡,与桓均耳,而长于桓。
隐公追先君之志,而国焉,可不谓仁乎?
惜乎其不敏于智也。
使隐公诛翚而让桓,虽夷、齐何以尚兹。
骊姬欲杀申生而难里克,则施优来之。
二世欲杀扶苏而难李斯,则赵高来之。
此二人之智,若出一人,而受祸亦不少异。
里克不免于惠公之诛,李斯不免于二世之戮,皆无足哀者。
吾独表而出之,以为世戒。
君子之为仁义也,非有计于利害。
然君子之所为,义利常兼,而小人反是。
李斯赵高之谋,非其本意,独畏蒙氏之夺其位,故勉而听
使闻高之言,即召百官、陈六师而斩之,其德于扶苏,岂有既乎。
何蒙氏之足忧。
释此不为,而具五刑于市,非下愚而何?
呜呼,乱臣贼子,犹蝮蛇也。
其所螫草木,犹足以杀人,况其所噬啮者欤。
郑小同高贵乡公侍中,尝诣司马师
有密疏未屏也,如厕还,问小同:「见吾疏乎」?
曰:「不见」。
曰:「宁我负卿,无卿负我」。
遂酖之。
王允之王敦夜饮,辞醉先寝。
钱凤谋逆,允之已醒,悉闻其言,虑疑己,遂大吐,衣面皆污。
果照视之,见允之卧吐中,乃已。
哀哉小同,殆哉岌岌乎允之也。
孔子曰:「危邦不入,乱邦不居」。
有以也夫。
吾读史得鲁隐公、晋里克、秦李斯、郑小同、王允之五人,感其所遇祸福如此,故特书其事。
后之君子,可以览观焉。
中书令汾阴薛振行状685年4月 初唐 · 杨炯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九十六 创作地点:河南省洛阳市
高祖德。
魏给事中黄门侍郎史中尉散骑常侍直閤辅国将军齐州刺史
车骑将军仪同三司华州刺史
谥曰简懿
曾祖孝通
魏中书黄门侍郎银青光禄大夫散骑常侍关西道大行台右丞太守汾阴侯
车骑将军仪同三司齐郑二州刺史
祖道衡。
齐中书黄门侍郎
吏部史二侍郎上开府仪同三司陵邛潘襄四州刺史襄州总管司大夫
皇朝赠上开府临河县开国公
父收。
皇朝上开府兼陜东道大行台金部郎中天策上将军记室参军文学馆学士上柱国汾阴县开国男
定州刺史太常寺卿
谥曰献
河东郡汾阴县薛振年六十二字元超状。
昔者唐尧之协和万邦也。
有若四岳之敬顺昊天。
历象日月。
虞舜慎徽五典也。
有若八元之忠肃恭懿
宣慈惠和
夏禹之分别九州也。
有若咎繇之谟明弼谐。
允迪厥德。
殷汤之南征北怨也。
有若伊尹之格于皇天。
姬文之受命作周也。
有若虢叔之闻于上帝。
自唐虞而列考。
及秦汉而无讥。
元首必藉于股肱。
方隆太平之化。
贤者必待于明主。
克致崇高之业。
若夫骖驾六龙。
驱驰七圣。
斟酌元气。
财成天道者
其惟圣人乎。
宏阐大猷。
发挥神化。
匡正八极。
阜成兆人。
其惟良宰乎。
大唐之建国也。
粤若神尧
明扬侧陋。
文王叶于朕卜。
迎太公于渭水。
高宗求于朕梦。
良弼于傅岩。
若岁大旱以为霖雨
济巨川以为舟楫者也。
公含天地之间气。
依日月之末光
能备九德。
兼资百行。
探赜索隐。
极深研几
龆龀之际。
羞言霸道。
词赋之间。
成王佐。
年六岁袭爵汾阴男
十一太宗召见。
宏文馆读书。
十六为神尧皇帝挽郎
十九尚和静县
高宗升储之日也。
敕公为太子通事舍人
二十二除太子舍人
高宗践位。
诏迁朝散大夫
给事中
年二十六。
寻拜中书舍人宏文馆学士
三十二丁太夫人忧去职。
起为黄门侍郎
固辞不许。
修东殿新书毕。
进爵为侯。
公毁瘠过礼。
多不视事。
出为饶州刺史
上梦公。
徵为右成务。
四十复为东台侍郎
是岁也。
李义府于邛笮。
旧制流人禁乘马。
公为之言。
左迁简州刺史
岁馀。
上官仪伏诛。
词翰往来。
徙居越巂
五十三赦还。
正谏大夫
五十四迁中书侍郎
同中书门下三品检校太子左庶子
五十九迁中书令
车驾幸洛阳
诏公兼户部尚书
皇太子居守
俄以风疾不视事。
高宗崩。
舆疾往成都
抗表辞位。
至于再至于三。
诏加金紫光禄大夫
仍听致仕。
光宅元年季冬旁死魄
薨于洛阳丰财里之私第。
呜乎哀哉。
公地藉膏腴。
姻连戚里。
鼎湖长往。
拜卿子而为郎。
金榜洞开。
徵列侯而尚主。
遂乃弹冠筮仕。
策名委质。
天门画阙
攀凤翼于紫宸
凡升右辖者一年。
外台者两郡。
四迁门下。
二入中书
用能燮理我阴阳。
经纬我天地。
盐梅我宝鼎
梁栋我宸极。
理百官而察万人。
平邦国而和上下。
借如风后天老。
左右轩皇。
萧何曹参
谋猷汉室。
未有一心事主四十馀年。
两宫而出入。
三台而陟降。
合其道也。
大壑纵其鲲鹏。
遇其时也。
名山出其云雨。
功成辅弼。
德迈几深。
星象不愆。
方践中台之位。
山川并走。
竟游东岱之魂。
天不慭遗。
民将安仰。
越翼日。
诏赠光禄大夫使持节都督成武渭四州诸军事秦州刺史
馀如故。
赐物四百段。
米粟四百石。
东园秘器凶事。
给仪仗至墓所往还。
司宾卿监护。
玺书吊祭。
别降中使赐敛衣一袭。
杂物百段。
又诏陪葬乾陵
依故事也。
公袭封之年也。
受左传于同郡韩文汪。
天王河阳
乃废书而叹曰。
周朝岂无良相。
得以臣召君。
文汪异焉。
神尧皇帝婕妤河东郡夫人
公之姑也。
每侍高祖词翰
高祖尝顾曰。
不见婕妤侄数日。
便谓社稷不安。
其见重如此。
上幸温泉射猛兽。
公奏疏极谏。
上深纳焉。
后因闲居谓公曰。
我昔在春宫。
与卿俱少壮。
光阴倏忽。
已三十年。
往日贤臣良将。
索然俱尽。
我与卿白首相见。
卿历观书传。
君臣共终白首者几人。
我观卿大怜我。
我亦记卿深。
公呜咽稽首谢曰。
先臣早参麾盖。
文皇委之以心膂。
臣又多幸。
天皇任之以股肱。
誓期杀身报国。
致一人于尧舜
伏愿天皇遵黄老之术。
养生卫寿。
则天下幸甚。
赐金二百镒。
公有事君之节也。
不亦忠乎。
每读孝子忠臣传。
未尝不慷慨流涕。
以为帝舜非孝子。
朱云非忠臣。
客有讥之者。
公曰。
宁有扬君父之过。
称忠孝哉。
太夫人薨。
公每哭呕血。
杖而后起。
上见公柴毁
泣曰。
朕遂不识卿。
卿事朕。
君父一致。
遂至于灭性。
可谓孝乎。
中书省有一磐石。
内史府君常踞而草诏。
及公挥翰跃鳞。
每见此石。
未尝不泫然流涕。
公有至性之道也。
不亦孝乎。
其年修晋史。
笔削之美。
为当时最。
孝敬崩。
诏公为哀册。
上幸九成宫
皇太子行在所
置酒别殿。
享王公以下。
太子英王侍。
皇帝酒酒酣。
公献寿曰。
天皇合易象。
乾将三男震坎艮。
今日是也。
上大悦。
百官舞蹈称万岁。
赐杂物百段。
银镂钟一枚。
吐蕃不庭。
英王元帅
总戎西讨。
公赋西征诗一首。
上称善。
嗟叹者久之。
因代英王属和。
御笔缮写。
朝以为荣。
公有属词之美也。
不亦文乎。
黄门侍郎上疏荐高智周任希古郭正一王义方顾彻孟利贞等。
后皆有重名。
历登清贯。
及兼左庶子
又表郑祖元沈伯仪贺觊邓元捷颜强学崔融等十人为学士
天下服其知人。
公为右成务。
封禅书平夷策。
上深纳焉。
或有抵罪者。
同类数百。
经赦令。
狱官评经年不决。
竟以死论。
公上疏陈其滥。
诏百寮廷议。
狱官及诸宰臣未有所决。
公酬对如响。
众咸服焉。
上叹息曰。
几令我杀无辜之人。
百寮莫不震惧。
又上疏陈请备塞垣。
未几而匈奴背诞。
公有神通之鉴也。
不亦明乎。
仪表魁杰。
鬓眉若画。
身长七尺四寸。
望之俨然。
喜愠不形于色。
虽至于近习左右。
胥徒仆妾。
莫不待之以礼。
公有行已之方也。
不亦恭乎。
饶州六年。
以仁明驭下。
鄱阳北冈上。
忽生芝草一株。
郡人以为善政所感。
共起一舍。
号曰芝亭
因立碑颂德。
公有驭人之术也。
不亦惠乎。
在邛都十馀载。
沈研易象。
韦编三绝
赋诗纵酒。
以乐当年。
有醉后集三卷行于世。
公有和之德也。
不亦康乎。
上初览万几。
公上疏论社稷安危。
君臣得失。
上大惊。
即日召见。
不觉膝之前席。
叹曰。
览卿疏。
若暗室而天光。
临明镜而睹万象。
此后宠遇日隆。
每军国大事。
参谋帷幄。
中书独掌机务者五年。
出纳帝命。
口占数百。
上曰。
使卿长在中书
一夔足矣。
大驾东巡。
诏公骖乘。
上曰。
朕之留卿。
若去一目。
若断一臂。
关西事重。
一以委卿。
因赐物百段。
公有社稷之勋也。
不亦重乎。
若夫有官功者赐其官族
有大行者受其大名
公叔列国之陪臣。
社稷。
黔娄匹夫之介节。
不忘仁义。
古今以为通训
书籍以为美谈。
况乎辅佐明主。
宁济天下。
生死无二。
始终若一。
业高于六相。
道贯于五臣。
其生也荣。
同心比于周召。
其死也哀。
陪葬均于卫霍。
岂使易名之典。
不及于会同。
赐谥之文。
不传于终古。
门生故吏。
愿述德音。
博士礼官
伫闻清议。
是则钟繇之策。
降于皇魏之年。
王导之疏。
寝于中兴之日。
谨状。
垂拱元年四月四日
中书令汾阳公功曹姓名谨状文昌台考功
窃闻生为贵臣。
车服昭其令德。
死而不朽。
谥号光其大名
今谨桉故府主中书令汾阴公赠秦州都督薛元超
以王佐之才。
逢太平之会。
抚绥万国。
康济兆人。
力牧辅轩皇。
未为尽善。
皋陶大禹
犹有惭德。
名遂身退。
生荣死哀。
羽父之请鲁君。
抑惟旧典。
卫侯之谥文子
庶几前列。
谨上。
金缕曲 读史 明末清初 · 张夏
 押词韵第三部
强弱无常势。
是何人、发皇三户,催枯二世
世将威名归羽父,破釜沉船意气。
钜鹿咸阳危矣。
掘冢烧宫拚太莽,为先王、报雪春秋义。
恁年少,惊天地。

渡江到此三年耳。
笑当年、四君五国,扣关而已。
置酒鸿门双剑舞,还保鲁兄弟。
号霸主、彭城真帝。
垓下天亡非战罪,剩美人、骏马英雄泪。
破成败,史还纪。
右武卫将军柳公神道碑 盛唐 · 郭纳
 出处:全唐文卷三百五十一
公讳嘉泰。
字元亨
其先鲁展氏。
司空无骇至于展禽
食邑柳下。
遂因采锡姓。
鲁为楚灭。
迁于晋之解县
今为河东解人也。
洎卫之庄。
汉之祉。
褒之讲论六义。
琮之黄金一笥。
赫奕勋业。
代有其人。
夫乾之垂象也。
上将躔于五纬。
坤之导河也。
中条控于一曲。
□以毓粹应德。
岳以降神生贤。
贤可以为王爪牙。
德可以为国禦侮。
孰任其所事。
则公庶几焉。
曾祖则。
左卫骑曹参军
皇赠蒲州长史
堙厄卑位。
有才无时。
叶荡而困于先号。
圣人作而光于后命。
祖奭。
中书令河东公。
厚德载庶物。
直心尹天下。
齐七政于玑衡。
致一人于仁寿。
子孺周密
方进之通明
不是过也。
父爽。
皇赠朝散大夫鄜州司马
逊而守中。
敏以承德
故有台之乐。
未宠于王庭。
而斯皇之荣。
遂饰于泉壤。
三代继业盛达。
公承累行之庆灵。
禀中和之粹气。
粤自羁贯。
迨乎成人。
矗其堤防。
森是矛戟。
直节以成果勇。
温德而著令仪。
其行已也恭。
其亲师也谨。
从政也恪。
其取友也义。
奉长者之深诱。
不越中庸。
读夫子之微言。
取其大略。
公幼丁太夫人艰。
襁褓之内。
若有所失。
景云元年
先帝在藩。
以公女兄为妃。
申王之舅。
以外戚解褐。
左金吾卫中候
则知傅昭仪之淑德。
载诞恭王
李夫人之丽容。
荣协律
公循道执一。
体正无贰。
不以怙宠而倨贵。
不以苟荣而屑礼。
无何。
鄜州府君艰。
一粥之食。
杖而能起。
无时之号。
泣以继血。
先帝龙飞。
公犹在疚。
制令起复为左领军卫左郎将
赐绯鱼袋。
腰绖外除。
心丧内毁。
朝廷韪之。
开元二年
申王以伯舅重奏公为本府左帐内典军
九年又迁右卫率府郎将
十年又转剡王府咨议
十三年游骑将军
守左卫中郎
十八年定远将军
守左清道率。
或参桂岩之文雅。
或握兰锜之兵权。
肃宫道则荀理之清和。
翊周庐则卫绾之醇谨。
二十七年又加明威将军
右武卫将军上柱国
赐紫金鱼袋。
任同许褚
职惟万岁。
戎旅孔循。
禁卫斯整。
焕彼章绶。
崇其宠荣。
故一心事君。
凡迁徙官位。
不矫讦以沽誉。
不介独以轹偫。
所莅必闻。
所适必当。
来有其
去有其恩。
潘岳之一除。
免子文之三黜。
缙绅之士。
以为美谈。
其年七月
遇疾弥留。
有加无閒。
御医驿路。
中使在门。
犹能正不溷邪。
故巫觋莫进。
殁必合度。
故手足全归。
八月四日
终于长安开化里之私第。
春秋六十有一。
遗诫薄葬。
明主惊悼久之。
诏使就第赠物三百段。
一石。
葬者量借手力缦幕。
威仪箫鼓。
饰终之典。
斯为盛矣。
十二月二日
归窆于万洪固之原。
礼也。
羽仪道路。
观霍葬之纷纷。
龙虎冈原。
见胜城之郁郁。
公万顷旁汪。
千寻直上。
硕量瑰材。
敏识甘节。
家人莫见其喜愠。
时辈但美其风流。
其存也子罕之不贪。
其殁也国侨之遗爱。
故栾棘斩焉。
谓之善居也。
金革不避。
谓之从权也。
贵而不满。
谓之鸣谦也。
仕而守节
谓之公器也。
疾而得正。
谓之知礼也。
终而薄殓。
谓之达道也。
诗曰。
人之云亡。
邦国殄瘁。
其此之谓乎。
夫人王氏。
琅琊郡
昼哭之外。
庀丧字孤。
嗣子祐良等。
遑遑焉过礼之孝也。
哀哉。
碑篆尽假于余。
柔翰徒施。
实惭于墨妙。
贞石既刻。
有愧于色丝。
其词曰。
将军本冑。
出自周后。
羽父诸族。
展禽
自兹保姓。
才与时偶。
涉河居东。
贤哲代有。
鼎气潜毓。
河精阴受。
降生将军
百夫之首。
明鉴思莹。
洪钟待扣。
三纪典兵。
一心事后。
贤妃
名王之舅。
梁苑宠崇。
汉家恩厚。
朱轩绣轴。
金印紫绶。
渥洼籋云。
青萍冲斗。
位才上将
年未中寿。
遇疾彻悬。
全归启手。
杜陵东陌。
秦原北阜。
旌转城隅。
烟凝谷口。
属属孤允。
哀哀孀妇。
松槚浅深。
冈峦左右。
通沟刻石。
天长地久
呜呼将军
殁而不朽。
诸暨黄君墓志铭元祐六年十二月 北宋 · 陆佃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〇九、《陶山集》卷一四
诸暨为邑万户,能力教子者三家。
朱氏讳莹,子名戬。
韩氏讳彦昌,子名羽。
黄氏讳舜卿,子名彦。
熙宁中,先皇帝以德更化,以道更法,百度修而万事举,始诏诸路置学官
方是时,予为郓州州学教授
彦等裹粮走汶上,有良质美志,不愧齐鲁,自兹从予游盖累年。
买邻太学之东,衡门悬箔,而容貌甚渥,予固知其非长厄者也。
后羽登科,彦继之,戬又继之。
乡人莫不欣慕其父子,甚可喜也。
戬父卒,予铭其墓矣。
羽父卒,予又铭之。
今又铭君之墓,何其甚可哀也!
《传》曰「庆者在堂,吊者在闾」,言祸福之相寻如此。
羽虽不幸短命,今彦及戬宦学方优。
异时煊赫,为世闻人,殆未可量,则予又将为之喜矣。
君字醇翁,赠卫尉少卿讳振之子。
守约而能以仁,守丰而能以义。
施其宗族乡党,待君而后举火且数十家,以急难告者,门几如市。
一邑称其慈仁,至号为佛。
元祐六年八月辛亥卒。
卒时,沐浴易衣冠,危坐结印,如高僧趋寂。
享年八十,可谓寿矣,然人不以为多,闻其卒,多为之出涕。
初娶王氏,再娶李氏。
生五子:雍、赓、彦、侃、革。
雍、革,尝预计偕。
彦,今为兴化军录事参军
二女:适申屠琦、蒋复礼
孙男女二十四人。
诸孤卜以十二月庚申,葬君范公乡任氏之野。
铭曰:
观流泉,相阴阳。
卜云吉,终允臧。
附送徐公子挥使东归四首 其一 明 · 梁储
七言绝句 押阳韵
前年有粟不盈仓,犹为官家远赈荒。
閒散未应无事业,诗书端已付诸郎。
附送徐公子挥使东归四首 其二 明 · 梁储
七言绝句 押阳韵
阿郎十载不离乡,万卷书中岁月长。
今日随君来定省,凤雏毛羽故非常。
附送徐公子挥使东归四首 其三 明 · 梁储
七言绝句 押文韵
相门初见彩衣新,施拟提壶一问君。
何事马蹄行太速,不教谈笑接殷勤。
附送徐公子挥使东归四首 其四 明 · 梁储
七言绝句 押支韵
祠堂坟墓遣君归,此意傍人恐未知。
料得义田经始日,是君行李再来时。
春秋咏史乐府 其七 菟裘(柔兆敦牂) 清 · 舒位
 出处:瓶水斋诗别集卷一
菟裘,齐社圃。
讨蔿氏,谢羽父
机事不密则害成,将让而弑诚无名。
天道好还如转毂,公死于齐舆说輹。
更赐于頔谥制 中唐 · 元稹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四十七
羽父为无骇请谥于鲁侯
而卫君亦自称公叔文子之迹。
考行必在于有司。
赐谥或行于君命久矣。
故致仕太子宾客燕国公于頔
祗奉三朝。
横镇襄汉。
便宜从事
难以法绳。
而武毅立名。
实为威克。
来朝而后。
亦既降心。
敬以事君。
明能知子。
朕以礼存锡命。
恩在展亲。
考以虑深通敏之文。
参用追悔前过之义。
深诏执事
谥曰思
讲春秋序 北宋 · 刘弇
 出处:全宋文卷二五五五、《龙云集》卷二四、《经义考》卷一八三、《宋元学案补遗》卷四
谓公天下之好恶者,莫大乎好恶之心不存焉。
好恶之心不存焉,则喜不正为予,怒不正为夺,抚键张关,至则迎受,于是褒贬可寄,而真好恶见矣。
《春秋》之为经,非酿好恶者也,非致喜怒者也,非私予夺而加焉者也。
使陶冶之俗不复多谢檃括,而为孔子者得尺寸之柄,以摄有一丘之民以治,因张吾已试之效乎当世,则《春秋》亦无事于作矣。
彼椎轮之鲁史,虽与晋之乘,楚之梼杌,同为寂寥无诏之腐简可也。
幽厉既往,滋削之周,如日西薄,袭彼游氛,奄奄就尽。
而文武末裔,是生孱王,邦畿千里,播为羸国。
始则胎祸衽席,乳兵怀抱,终乃鱼烂狶突,国参辰而家胡越,于是无复勤王之举矣。
一变而为之会,政在诸侯可也。
再变而为溴梁之会,政在大夫犹之可也。
卒变而为黄池之会,则夷狄横中国,纪纲扫地而尽,尚曰可耶?
且《诗》在,犹足以形怨诽、攻缺失,夫《诗》与王泽斩焉亡矣,《春秋》欲毋作,得乎哉?
然时无神瞽,孰识中声,身为奎井,不俟甘石,则孔子之于《春秋》,虽曰取鲁故时册书附著之,至其伦制之茂密,用舍之委曲,褒贬之详略,对校之宽迫,盖亦一折于晚出之圣笔矣。
其道则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所以揆人伦者也,其法则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所以治功罪者也。
故曰《春秋》天子之事,岂虚言哉!
孰谓变周之文,从夏之质,与夫黜周而王鲁之说,为足以知《春秋》乎。
考之于经,其排推抑扬,犹华衮之与鈇钺也,一加焉则万世之荣赫,愀怆不可以迹掩。
犹权衡之与绳墨也,一陈焉则是人之重轻曲直不可以情遁。
其谨严峭覈,犹之不使雪桃,而毙冠新履之不可以首足易也。
其据约趋顺,犹天地之中有阳城焉,非燕之南至,则越之北奏也。
是故有阙之以谨其疑者,如「夏五郭公」、「甲戊己丑」、「陈侯鲍卒」之类是也。
有视世久近而为之者,如辞显于隐桓、微于定哀之类是也。
有深探其本而加讨者,如天王狩于河阳赵盾许世子止弑其君之类是也。
有微物而吾无苟焉者,如五石六鹢、星陨如雨之类是也。
此其凡也。
有字之者,有名之者,有氏之者,氏以志其所自出,名以谨其所当据,字则于是乎进之矣。
有日之者,有月之者,有时之者,其治是人也,时为缓,月次焉,日则于是乎操之为已蹙矣。
而又「无不尔或承」,以尊王人;
「薄乎云尔」,以治夷狄。
疾首事,甚熟恶,狄中国,人诸侯,封大夫,略微者,则亦无所不至焉。
此其例也。
君臣之义废,见之于隐桓之事然也;
父子之恩绝,见之于蒯聩出奔然也;
兄弟之爱蔑,见之于郑伯克段者然也;
夫妇之别丧,见之于姜氏孙于齐者然也。
书尹氏卒,所以讥世卿之尸国爵;
书公及邾仪父盟,所以疾盟诅之始兆乱;
公子翚如齐逆女,则亲迎之废有如此者矣;
天王使凡伯来聘,则朝觐之废有如此者矣;
书如齐纳币与四卜郊不从乃免牲,则丧纪祭祀之废有如此者矣,此其悉也。
由此观之,殆范宁所谓该二仪之化育,赞人道之幽变,谓举得失以彰黜陟,明成败以著劝诫,拯颓纲以继三五,鼓芳风以扇游尘者欤。
然则是书也,而谓之《春秋》何也?
盖天地之所以舒惨百物,其运在四时,而春秋为阴阳中,非若为阳而有建巳之阴,为阴而有建子之阳,駮之也。
圣人也者,仿乎阴阳以信褒贬,则其事固嫌乎不正为阴阳者也。
反是而稽焉,则褒邪贬邪特未定也。
褒而有疑于贬,贬而有疑于褒,若不正为阴阳然,彼悠悠之后世,尚焉从而质诸乎?
此则人命《春秋》之意,而虽孔子亦莫之能易者也。
孔子没,传《春秋》者中间有五,而邹氏、夹氏独泯灭不传,后世亦莫知其为何等学。
盖自汉兴以来,已患《春秋》为难知矣。
贾谊、董、歆向父子,横置嗜好于区区之传,独何邪?
《左氏》、《公》、《谷》,其大致不必一一尽同,至于剖析条流,探赜理诣博矣;
而踸踔腾轩,尚恨数有蹶跌,可不惜哉!
至唐晚有啖助、赵正用,得失时时窥觇,解者仅如对家,然自五学而后,此两人者其最有功于《春秋》者乎。
何休曰:「《公羊》墨守,《左氏》膏肓,《谷梁》废疾」。
是蔽其所习者也。
《六艺论》曰:「《左氏》善于礼,《公羊》善于谶,《谷梁》善于经」。
是酌其波流者也。
范宁曰:「《左氏》富而艳,其失也诬。
《公羊》辩而裁,其失也俗。
《谷梁》清而婉,其失也短」。
是既其文辞者也。
若夫不蔽其所习,不酌其波流,不既其文辞,则刘餗以谓《左氏》以情角,二传以法断,情角则不禁,法过则不行者,为得之矣。
彼三子者,其犹劲弓强弩之合发乎,激矢不同,而均志于的亦中而已矣,然不可谓小不中而罪劲强也。
《公羊》长于敷叙,《谷梁》长于决择,非《左氏》之本末考据,虽二子亦踬矣。
学者之于《春秋》,患在求之太过,拘之太甚耳。
求之太过则精理漫,拘之太甚则流入于峭刻,而不知变。
于此有一言而尽者,道而已矣;
有两言而尽者,公与恕而已矣。
故曰:圣人之言如江河,诸儒溯沿,妄入畎浍。
圣人之心如日星,诸儒纠纷,云障雾塞,此亦学者之大患也。
左氏传故事 宋 · 胡寅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七八、《斐然集》卷二三
隐公元年:郑武姜爱叔段,请使居京,庄公许之。
祭仲谏曰:「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
先王之制,大都不过三国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
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将不堪」。
公不听。
既而叔段使西鄙贰于己,公子吕曰:「国不堪贰,君将若之何」?
公又不听。
叔段又收贰以为己邑,至于廪延
子封曰:「厚将得众」。
公又不听。
叔段缮甲兵,将袭郑,公然后命子封率车二百乘伐京,叔段出奔共。
臣闻制国者必使本大而末小,然后势顺而易制,故末大必折,尾大不掉,古人至言也。
郑国当是时,可谓危矣。
氏以国君嫡母主乎内,叔段以好勇得众居乎外,伐君篡国之势已成。
庄公若无兵车二百乘,则郑固段之有也。
古者用车战,一乘之车当七十有三人,二百乘则一万四千六百人。
在《春秋》书法,当名之曰师,非小众也。
「克段」者力争而仅胜之词,以一万四千六百人讨不义之叛人,力争而仅胜,则以叔段形势壮盛,不易图也。
使庄公早用祭仲之言,不至此矣。
绵绵弗绝,蔓蔓奈何?
毫釐不伐,当用斧柯。
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
卫公子州吁有宠而好兵,公弗禁,石碏谏曰:「爱而弗纳于邪,骄奢淫佚所自邪也。
四者之来,宠禄故也。
宠而不骄,骄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眕者鲜矣」。
臣闻骄谓气体傲肆,奢谓奉养侈靡,淫谓情欲纵恣,佚谓心志怠忽。
四者有一焉,必入于邪,而况兼有乎?
邪者,不由正道之谓也。
为子以孝为正,有此则不孝。
为臣以恭恪畏慎为正,有此则不恭恪畏慎。
原其所由然,则由宠待过厚,爵禄太崇,积日累月,其势必至于此。
是故严父于子戒之于初,辨之于早,不致末流之祸。
父子天性也,其治尚尔,君臣以人合,尤不可忽也。
州吁阻兵而安忍。
阻兵无众,安忍无亲,众叛亲离,难以济天。
臣谓阻者,恃也。
恃兵以为险阻,使人不敢忤犯也。
人之良心,本于不忍。
忍者,非良心也。
安于残忍,非能除害,徒生害耳。
人道以慈爱相群,所谓用兵者,去其害人者耳。
苟为阻兵、安忍,视平民如禽兽,推而进之,将何有于君父哉!
光武责其将曰:「观放麑啜羹,二者孰贤」?
盖知此道矣。
石碏恶其子从州吁为逆,使从州吁如陈,乃告于陈曰:「此二人者实弑寡君,敢即图之」。
陈人执之而请莅于卫,石碏杀之。
臣谓父子主恩,君臣主义。
其轻重不二,是谓大伦。
当臣之无礼于君,虽慈父不敢私其子,石碏之于石厚,舍慈爱之小,存名分之大,可为万世法矣。
虽然,子为叛逆,父则诛之,其割恩为难,何者?
以天性故也。
臣为叛逆,君则诛之,其正义非难,何者?
以人合故也。
孔子之《春秋》,为乱臣贼子作以俟后圣也。
后世有事伪君从逆臣,而诛讨不加焉,难于行义而易于为不义,孔子之志隐矣。
鲁隐公如棠观鱼,臧僖伯谏曰:「君将纳民于轨物者也。
不轨不物,谓之乱政。
乱政亟行,所以败也」。
公曰:「吾将略地焉」。
遂往,陈鱼而观之。
僖伯卒,公曰:「叔父有憾于寡人,寡人弗敢忘。
葬之加一等」。
臣谓孔子教人以克己为要,克己者以义理胜其私意也。
凡人志意云为,试以一日之中自加考校,由私意而动者,十有八九,由义理而动者,十无一二,故克己最难。
有志之士未有不由此而进德者,而况人君居移气,养移体,所以动其情恣者多乎?
不能自克,则其不善之积犹火消膏,亦不自觉,鲁隐是也。
僖伯之谏,忠言也。
隐公不能自克,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其志荒矣,其不终之兆著矣。
厥后虽加礼于僖伯之葬,又复失言,谓僖伯恨己。
僖伯,贤人也,岂致憾于其君哉!
隐公若曰「叔父有谏于寡人,而弗能从,寡人悔之,葬之加一等」,犹足以昭改往修来之意,而加等之葬为德赏矣,惜其不能及此也。
魏郑公唐太宗高丽太宗不从,及败绩而归,乃曰:「魏元成若在,不使我有此行」。
亟使驰驿,祀以少牢,立所制碑,召其妻子劳赐之。
太宗拒魏公之谏与鲁隐同,而悔过出于诚心,非如隐公之伪饰,其致太平宜哉!
隐公四年:宋公、陈侯、蔡人、卫人伐郑。
,翚帅师会宋公、陈侯、蔡人、卫人伐郑。
左氏曰:「诸侯伐郑,宋公使来乞师,公辞之。
羽父请以师会之,公弗许,固请而行,故书曰『翚帅师』,疾之也」。
臣谓兵权者,有国之司命也。
古之得天下者,未有不谨持此权者也。
以尧、舜、禹三大圣人之宅天下,可谓以德不以力矣。
然四凶强族,尧不诛而以俟舜,舜初即位,按其恶而投之四夷,而后天下服。
是尧以兵权授舜也。
有苗弗率,舜不讨而以俟禹,禹初即位,乃群后,誓师奉辞伐罪,是舜以兵权授禹也。
汤、武之事又可见矣。
至周成康之际,天下刑措兵寝,可谓无事。
康王元子即位,名分素定,其谁敢有异志?
成王仲桓、南宫毛与齐侯吕伋以干戈虎贲之士逆康王于南门之外。
戈虎贲者,亲卫也。
于南门之外者,显之于众也。
古先帝王制世驭俗之权如此,是以令之无不行,禁之无不服,手麾指顾,动容嚬笑之间,无不如意。
所谓兵权者,有国之司命,命者死生所系故也。
宋殇公州吁之邪谋,诸侯伐郑。
隐公辞宋公之命,而拒公子翚之请,义也。
翚乃不禀公之义而乐从宋卫之邪谋,固请而行,专己无上,出入自肆,不待钟巫之事而知其为弑君之贼矣。
《春秋》简严,不贵辞费,若书曰「翚帅师会,伐郑」,亦可矣,而必曰「翚帅师会宋公、陈侯、蔡人、卫人,伐郑」,言之重,辞之复,恶之之甚也。
隐公自是失权,而兵制于翚。
至于十年中丘,又不待公而先齐、郑伐宋,其纵恣跋扈如此。
隐公终弗能治,其及于寪氏之祸,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从来者渐矣。
是故伐郑之举因请而行,伐宋之举不待公而先,其志之所存,正所谓履霜阴凝,圣人之大戒,而隐公智不足以及此,惜哉!
仲尼于是去翚公子之称,一以谓翚者,隐之贼,非公子也。
二以明讨翚之法,当绝其属籍,不使得为公子也。
使隐公于翚固请之际,未及成师而出之时,夺其兵权,改付贤卿,片言而已矣。
夫为天下国家者以有法度为要,前王立法度,固为保守基业,消弭祸乱也。
而往古握兵之人,其始必请便宜从事,其久则事必出于法度之外。
便宜从事者施于临敌对阵,机不可失,难从中覆,故择利便权时之宜而行之,岂谓无时不便宜邪?
既以便宜自处,则以法度为不便宜于己,乃托为词说,曰法度者承平之所用,若施之乱世,行军用师,则有所碍矣。
今日以私欲乞行一事,明日以私怒乞罢一事,往往非法之所当听也。
设智计,较胜负,不用之于外而用之于内,人皆知之,独以迫于形势,不得已而从之者多矣。
夫事至于不得已而从,则必有欲禁而不能禁之事,其失司命之权不已著乎?
其为羽父之固请不已大乎?
此智士之所忧,懦夫之所畏,喜因循者之所不顾。
非圣人独见于魄兆之端,明霜冰之戒,传笔削之大用,其孰能与于此?
隐公六年周任有言曰:「为国家者,见恶如农夫之务去草焉,芟夷蕴崇之,弗使能殖,则善者信矣」。
臣谓人君之德当如天地,无不覆载,何独于恶人而欲去之如此?
臣请以农圃者喻之。
去稂莠者以其伤禾稼也,除蒿蔓者为其蔽卉木也。
若推兼容之量,使稂莠禾稼并生于畎亩,卉木蒿蔓杂毓于园圃,人必指为农圃之病矣,况为国家者乎?
此所以发周任之论也。
武王圣人也,亦曰:「树德务滋,除恶务本」。
舜举十六相则十六族务滋故也。
去四凶则四凶族,务本故也。
夫黍稷果蔬养人之物,不种则不生,种而草侵之,亦不能成矣。
草之为物,其生不待种,虽芟夷蕴崇,而功或不继,未有不复生者也。
是故君子难至,小人易聚,难至则常不得行其道,易聚则每得伸其志,治日以是常少,乱日以是常多。
此有国家者之至戒也。
或曰:「芟刈也,夷杀也,不亦已甚乎」?
臣曰:天下之道二,善与恶而已。
自一言之当、一行之是,推而上之,至于圣而不可知,皆善也,有小大耳。
惟恶亦然。
所谓芟夷者,非举天下之小人而尽杀之,盖谓官使者也。
或禁之于未然,或遏之于方萌,或既形而黜除之,或滋蔓而斩绝之,皆去恶之道。
大要在于勿使能殖。
殖者,深根固蒂牢不可拔之谓也。
夫草之初生,毫末之萌耳,与黍稷果蔬之萌未有异也,其壮长条达则为害如此。
草之萌犹恶之微也,见著非难,见微为难。
自古滔天之恶未有不起于微者,如王莽志在篡逆,曹操窥伺神器,初皆匿情矫饰,终移汉祚。
然则,人之善恶皆不易知,知之矣而树德不务滋,除恶不务本,犹无益也。
桓公三年:晋始乱,封桓叔于曲沃师服曰:「吾闻国家之立也,本大而末小,是以能固。
故天子建国,诸侯立家。
今晋甸侯也而建国,本既弱矣,其能久乎」?
臣谓人主之尊如天,臣民犹地,地无及天之理,而臣民于君有僭逼易位之道,是何也?
本小末大,威权去已。
始也欲正之而有所不忍,中也欲治之而有所不敢,终也欲取之有所不能矣。
名者实之宾。
天子者,名实之极隆也。
擅生杀之柄,操庆赏之权,予夺在我,纵舍在我,令之必行,禁之必止。
虽总众百万如韩信,虽控制万里如王忠嗣,东西南北,用舍进退,惟君所使,而莫敢或遑,此充名之实也。
至于欲取之而不能,则必有其渐,非一朝一夕之故矣。
师服之论,无乃意在此乎?
其后沃盛强,昭公微弱,国人将叛而归沃,则民不服事而下有觊觎,此言果验。
乃后世之戒也。
桓公六年:楚子侵随,楚斗伯比曰:「随少师侈,请羸师以张之」。
熊率且比曰:「季梁在何益」?
斗伯比曰:「少师得君」。
随果用少师之言,追楚师,季梁请止随侯勿追。
随侯惧而修政,楚不敢伐。
其后少师益有宠,斗伯比曰:「可矣」。
楚子伐随,季梁请下之,弗许,请攻右,弗许,惟少师之言是听,遂至败绩。
少师见获而免。
臣谓国有贤材,则邻敌视其用舍为进退,而贤材者固凡愚之所忌疾也。
是故齐有管仲九合诸侯管仲死则四邻谋其国家。
百里奚一也,虞不用而亡,秦穆公用之而伯。
上论千古,无不然者。
季梁与少师之谋,自今观之,一得一失,易见也。
自随侯观之,未免于二三其听矣。
夫验成败于事为之后者,众人之见也。
辨得失于谋议之初者,非小智所及,惟明主能之。
唐宪宗欲伐淮蔡,举朝不可,惟裴度以身任之,迄用有成。
非度之能,乃宪宗用度之难也。
武宗欲伐刘稹,诸镇皆有辅车之势,惟李德裕以身任之,迄用有成。
非德裕之能,乃武宗德裕之不易也。
二宗无二臣,其中兴之功未必能立。
二臣不遇二宗,则无闻而死耳,后世尚何知?
故曰君臣之会,千载一时也。
夫楩楠豫章,天付之以栋梁之用;
骐骥骅骝,世知其有千里之足。
老于空谷,阨于盐车,顾临事而叹人才之难得,何哉?
坐使反贼睥睨而无惮,强敌凭陵而不置,彼岂无如斗伯比少师之可欺,岂无如熊率且比幸季梁之不用者乎?
文王立贤无方,言用之之路广,不止一人而已。
人君于贤材惟患不知,既知之而不急于用,则大谋无时而决,大险无时而出,大难无时而平也。
古人不云乎,「日月逝矣,岁不我与」。
桓公十一年楚屈瑕将盟贰轸,郧人将伐楚师。
莫敖患之,请济师于王,斗廉曰:「师克在和,不在众。
商周不敌,君之所闻也。
成军以出,又何济焉」?
遂败郧师,卒盟而还。
臣闻斗廉之言,古今之至论也。
考之往事,无不然者矣。
常人之心动于血气之使,好己之胜,不能自克,是以不和。
智愚异才而并列,是以不和。
能否异功而同其赏,是以不和。
不择端方之士以裨赞之,有谗人交斗于其间,是以不和。
负才艺者屈于下,而善媚赂者压于上,是以不和。
出法违度,不以时制,驯习既久,彼惧于讨而训之,怀疑心以事其上,是以不和。
亲之厚之,疏之薄之,系于爱憎之偏,而不协赏刑之正,是以不和。
有求则必得,将至于求所不可求,而势不得与也,则怨怒兴焉,是以不和。
能者奋其勇而前,不能者忌而疾之,是以不和。
疾人之能则必幸其败,胜不相推,败不相救,彼见疾者,又思所以报之,是以不和。
官尊禄厚者奉己侈泰,多妖丽,广金帛,夺商贾,侵公家之利莫知厌也,而士卒乃有短褐半菽之叹,非心附之,徒迫于势耳,是以不和。
保任功状未必皆有功,而实有功者,或蒙私怒而见黜,鞭笞斩杀未必为军事,而实有罪者或蒙私喜而见贷,人心不服,莫肯为用,因以姑息,不敢役使,是以不和。
有一于此,虽廉、蔺并将,韩、彭共军,关公前茅,张飞后劲,未有能成事者也。
而况才不逮古人万分之一,而兼有如前之失乎?
如是而欲所征克,所战胜,必不能矣。
之旅亿兆而心德暌离,武王之臣十人而一德一心。
王莽虎豹之师六十万,光武以三千摧之。
苻坚之众九十七万,谢安以一将破之。
斗廉之论可谓信而有證者也。
自古大众难用,而轻军易胜。
子玉刚而无礼,不可过三百乘,是能将二万人而已。
其后城濮之战,卒以众败。
汉高驾驭豪杰,灭秦亡楚,而才之所将不过十万。
古之观人者大抵如此。
若较实而论之,凡后世以将自任者,上孰与汉高,而其众已中分矣;
下孰与子玉,然未尝不以兵少为请也。
虽然,兵者诡道也,故虽不能将,而以大众虚声加之敌人犹之可耳。
至于实不可犯者,非虚声之足恃也。
上下同志,生死同情,劳逸同形,动静同虑,则在于和而已矣。
然则,如之何而可以使之和也?
惟监前所谓不和之由,处之各当于义,宜赏然后赏,当罚则必罚,予夺抑扬,若权衡于物,不徇乎私情,而行乎公道,当于其心,方且欣畏帖服之不暇,又何不和之敢乎?
是故苟和矣,光武可以敌寻邑,谢玄可以劫苻秦
苟不和,则若林之旅无救于曳兵而走,故曰师克在和不在众。
不明乎此而曰知兵,不治乎此而欲用兵,臣愚所不信也。
皇考左承议郎尚书吏部员外郎史馆校勘累赠通议大夫朱公行状1199年12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六九、《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七、《韦斋集》卷首、嘉靖《建宁府志》卷二○、《新安文献志》卷六八、紫阳朱氏建安谱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本贯徽州婺源县万年乡松岩里。
曾祖振,故不仕。
妣汪氏。
祖绚,故不仕。
妣汪氏。
父森,故赠承事郎
妣程氏,赠孺人
公讳字乔年,以绍圣四年闰二月戊申于邑里之居第。
未冠,繇郡学京师
政和八年上舍出身,授迪功郎建州政和县
丁外艰,服除,更调南剑州尤溪县,监泉州石井镇
绍兴四年召试馆职,除秘书省正字,循左从政郎
丁内艰,服除,召对,改左宣教郎,除秘书省校书郎
著作佐郎尚书度支员外郎,兼史馆校勘
司勋吏部两曹,兼领史职如故。
与修《哲宗实录》,书成,转奉议郎
以年劳转承议郎,出知饶州
未上,请间,得主管台州崇道观
满秩再请,命下而卒,绍兴十三年三月二十四日辛亥也。
公生有俊才,自为儿童时出语已惊人。
少长,游学校,为举子文,即清新洒落,无当时陈腐卑弱之气。
及去场屋,始放意为诗文。
其诗初亦不事雕饰,而天然秀发,格力闲暇,超然有出尘之趣。
远近传诵,至闻京师,一时前辈以诗鸣者,往往未识其面而已交口誉之。
其文汪洋放肆,不见涯涘,如川之方至而奔腾蹙沓,浑浩流转,顷刻万变,不可名状,人亦少能及之。
然公未尝以是而自喜,一日喟然顾而叹曰:「是则昌矣,如去道愈远何」?
则又发愤折节,益取六经诸史百氏之书伏而读之,以求天下国家兴亡理乱之变,与夫一时君子所以应时合变先后本末之序,期于有以发为论议,措之事业,如长沙、陆宣公之为者。
既又得浦城萧公顗子庄剑浦罗公从彦仲素而与之游,则闻龟山杨氏所传河洛之学独得古先圣贤不传之遗意,于是益自刻厉,痛刮浮华,以趋本实。
日诵《大学》、《中庸》之书,以用力于致知诚意之地。
自谓卞急害道,因取古人佩韦之义以名其斋,蚤夜其间,以自警饬。
繇是向之所得于观考者益有以自信而守之愈坚,故尝称曰:「士之所志,其分在于义利之间两端而已。
然其发甚微而其流甚远,譬之射焉,失豪釐于机括之间,则差寻丈于百步之外矣」。
又尝以谓「父子主恩,君臣主义,是为天下之大戒,无所逃于天地之间。
如人食息呼吸于元气之中,一息之不属,理必至于毙。
是以自昔圣贤立法垂训,所以维持防范于其间者,未尝一日而少忘,其意岂特为目前之虑而已哉」!
是时宣和之季,士之干世至是已无可言者矣。
旋属靖康之变,中朝荡覆。
公在尤溪,方与同寮燕集,忽有以北狩之问来谂者。
公闻震骇,投袂而起,大恸几绝。
既而建炎再造,王室漂摇,未有所定。
寇贼纵横,道路梗塞,固不暇于博求幽远,以尽一世人材之用。
而公抱负经奇,尤耻自售以求闻达,以是困于尘埃卑辱、锋镝扰攘之中,逃寄假摄,以养其亲十有馀年。
以至下从算商之役于岭海鱼虾无人之境,则已无复有当世意矣。
会诏出御史胡公世将抚喻东南,公乃因谒见而说之曰:「古之为天下国家者,必有一定之计,以为子孙万世之业。
未有俯仰依违,苟度朝夕,曾不为终岁之备而可以为国者也。
今日庙堂之义固必有所谓一定之计矣,然未知其但欲襟凭江汉,控引荆吴以保东南而已乎?
抑当克复神州,汛扫陵阙,据中原而抚三河也?
盖尝闻之,不取关中,中原不可复;
不取荆淮,东南不可保。
唐唯不失关中,故更三亡,不失旧物。
而吴孙氏东攻新城,西攻襄汉,乃所以保建业
其后桓温、刘裕虽能以江汉舟舻西入河渭,然既得之而不能守,则亦仅足以保东南而已。
然则天下之大势可知已。
今进既不能以六师之重通道荆襄,循汉沔以赴兴元,结连拓跋,控引五路,东向以图中原;
退又不能移跸建康,治兵训武,北争荆淮,以为固守之计,而但蹙处一方,费日月于道涂,前不能有尺寸之利,后又无所保以为安,未知漂漂者竟何如耶」?
胡公奇其言,壮其策,归即以闻于朝。
而泉守、资政殿学士谢公克家随亦露章荐公学行之懿,不宜滞筦库,于是乃得召试。
而发策者以中兴事业之难易后先为问,公即对言:「自古谋国有得失,而成功无难易。
盖天下国家有至计,而国势之强弱、兵力之盛衰、土地之开蹙不与焉。
唯能顺人心、任贤才、正纲纪,则天下之事将无难之不易。
惟上之人惜爱日而亟图之」。
反覆驰骋,辩说纵横,出入古今,證验精博,日未昳,奏篇已上,累数千言而文不加点,高宗览而异焉。
赵忠简公以元枢受诏,西督川陕荆襄军事,欲奏取公为属。
会太夫人属疾不果。
既遂遭丧以归,而赵公卒亦不果行也。
再召入对,上已用张忠献公之策,进次建康,指授诸将,计日大举以复中原,国势亦小振矣。
公始进见,欲坚上意,以遂中兴之业,即奏言曰:「陛下以圣哲之资,抚艰难之运,侧身焦思,累年于兹。
而民困兵弱,虏伪侵凌,戡定之勋久而未集。
意者陛下殆当抗圣志于高明,而辅之以睿智日跻之学,垂精延访,蚤夜汲汲,以求宗庙社稷经远持久之计;
申明纪律,崇奖节义,而又以民心为基本,忠良为腹心,则臣有以知虏伪之不足忧而恢复大功指日可冀矣」。
因论自古中兴之君唯汉之光武勤劳不怠,身济大业,可以为法。
晋之元帝、唐之肃宗志趣卑近,功烈不终,可以为戒。
反覆切至,而犹虑夫计画之间或未精审,无以服众心而成大功也,则又言曰:「人主操大权以御一世,必有所以处此者有以切中于理,然后足以深服天下之心,是以无为而不成。
今万机之务决于早朝侍立逡巡之顷,未有以博尽谋谟之益,使其必当事理,以服人心。
谓宜略放唐朝延英坐论之制,仰稽仁祖天章给札之规,延访群臣,博求至计,然后总揽参订,以次施行。
则政令之出,上下厌服,天下之事无所为而不成矣」。
顾又尝病士溺于俗学而不明君臣之大义,是以处于成败之间者,常有苟生自恕之心,而缺于舍生取义之节,将使三纲沦坠,而有国家者无所恃以为安,则又奏言:「宜鉴既往之失,深以明人伦、励名节为先务,而又博求魁磊骨鲠、沈正不回之士,寘之朝廷,使之平居无事正色立朝,则奸萌逆节销伏于冥冥之中。
一朝有缓急,则奋不顾身以抗大难,亦足以禦危辱凌暴之侮,则庶几乎神器尊严而基祚强固矣」。
上悦其言,而于光武、晋、唐之论尤所嘉叹。
明日,以喻辅臣,且论元帝、肃宗之失,而尤以元帝区区仅保江左,略无规取中原之志为诮。
乃诏改公京秩,仍典校中秘书。
则当是之,圣志所存亦可见矣。
不幸适有淮西杀将叛兵之变,中外恫疑,异议蜂起,张公至为解相印去,而国论遂变,至欲尽撤两淮之戍,还建康以自卫。
公深以为不可,因率同列拜疏言曰:「淮淝东南之屏蔽,昔人之所百战而必争者。
今皆幸为我有,而无故捐之以资敌,非计之得也。
若彼乘吾之郤长驱以来,不信宿而至江津,人心一摇,则建康虽有甲卒十万,亦将无所施矣。
且其新民累岁安集,亦既有绪。
今乃一朝而弃之,使其老稚狼狈而南来,丁壮忿憾而北去,其失人心以贻后患,抑又甚焉。
即以宿卫单寡,必行今策,则愿毋庸尽撤,而使合肥盱眙两戍所留各不下三万人,则亦足以固吾圉而折虏冲矣」。
疏奏不省,而刘豫果数求援于虏以乘吾隙,议者方以为忧,而虏反忌强将不可制,一旦执而废之,遂不暇以我为事。
不然,则亦殆矣。
自是之后,庙算低回,上下解弛,北伐之谋日以益衰,顾望中原,坐失机会。
明年,车驾遂还临安矣。
御史中丞常公同荐公恬尚有守,可任大事,因复召对。
公即抗言:「当今国论不过两端,喜进取之谋者既以行险妄动而及于败,为待时之说者又以玩日愒岁而至于媮。
二者不能相通,而常墯于一偏,是以成功不可见而均受其弊。
故臣尝谓能自治以观衅,则是二者通为一说而无所偏废。
盖能夙夜忧劳,率厉众志,则未尝不待时而不至于媮;
审知彼己,必顺天道,则未尝不进取而不及于败。
谋人之国者诚能如是以求逞于雠敌而有不得志者,臣不信也。
然臣窃迹近事,则夫往年江上之捷,日者伪刘之废,中原之衅可谓大矣。
而吾终未肯求所逞,岂非以行险妄动为不可以不戒,而于吾所以自治其国家者将益求其至欤?
今日之势虽未至于危机交急,亦可谓迫矣。
谓宜断自圣志,深思昔人爱日之义,忧劳庶政,无少怠忽。
凡事之故常,非天下所以安危存亡者,悉归之有司,而日与辅相大臣一心戮力,明礼义、正纲纪、除弊政、振媮俗,抚循凋瘵之民,淬励士大夫而责之职业,凡以求吾所以自治者,然后谨察四方之衅,投隙而,安受其烬以致天地之殛,则虽有智者亦不知为敌谋矣」。
刘光世淮西,御军无法,而寇至辄谋引避。
既正其罪而夺之兵矣,寻有叛兵之变,庙议反谓由罢光世使然,更慰藉而宠秩之。
张俊盱眙,方撤戍,犹命分兵留屯,而不受命,悉众以归,朝廷亦不能诘。
公于是又言:「陛下有为之志未尝少衰,而天下之事每每病于不立,使中兴之烈未有卓然可见之效,臣窃不胜忧愤。
而深惟其故,以为陛下诚能并进忠贤,修明纪律,惩陵夷委靡之祸,革姑息苟且之政,深诏大臣,号令所出,必务合于天下之正义,而毋恤匹夫徇私之怨,则威令必振,国势安强。
虽桀骜之虏,亦将歛衽而退听,尚何病于事之不立哉」?
上亦不以为忤,特命除郎,兼畀史笔。
而常公犹以为此非所为荐论之本意,再论上前,言甚恳至。
然事已行,不及改也。
公至史院,会方刊修蔡卞所撰《哲宗实录》,而宣仁附传实公所分,所以辨明诬谤、分别邪正者,于体为尤重。
而公考订精密,直笔无隐,论者美之。
其后顾亦不免颇为他官所窜易,是以读者犹有憾焉。
既而虏人亟遣使来请和,赵公以议小不合亦罢去,而秦丞相始颛政事,遂决屈己和戎之议矣。
虏使名称既不逊,而所责奉承之礼又有大可骇者,于是众心共怒,军士至汹汹欲为变,夜或揭通衢,指为虏谍。
都人汹惧,一时忠智之士竞起而争之,公亦亟与史院同舍胡公珵、凌公景、常公明、范公如圭五六人者合辞抗疏言曰:「虏人方据中原,吞噬未厌,何忧何惧而一旦幡然与我和哉?
盖其纽于荐食之威,动辄得志,而我甚易恐,故常喜为和之说以侮我。
又虑我训兵积粟,畜锐俟时而事有不可知者,故不得不为和之说以挠我耳。
盖虏人和使即秦之衡人,兵家用之百胜之术也。
六国不悟衡人割地之无餍以亡其国,今国家不悟虏使请和之得策,其祸亦岂可胜言哉!
执事顾方以为吾为梓宫母后渊圣天属之故,遂不复顾祖宗社稷二百年付托之重而轻从之。
使彼得济其不逊无稽之谋而藉躏以逞,将焉避之哉?
昔楚、汉相持之际,项羽常置太公俎上,而约高祖以降矣。
使为高祖者信其诈谋而遽为之屈,则自其一身且无处所,尚何太公之可还哉?
唯其不信不屈而日夜思所以图楚者,以故卒能蹙鸿沟之上,使其兵疲食尽,势穷力屈而太公自归。
此其计之得失,亦足以观矣」。
其言之切如此,盖出公与诸公之意,而成于胡公之手。
虽持其议不少变,然虏人狂谋因是亦有不得尽逞者,论者莫不壮之。
然自是之后,边备遂弛,士气益衰,而兴复之谋上下皆以为讳,正堕公等所忧挠我之计。
顾自以为得上心,始谋以次尽逐诸异议者,公因是亦数自求引去。
参知政事李庄简公又尝欲引以寘近班,以是尤忌之,固留不许。
及虏使再至,独许归我河南地
公因轮对,又言:「陛下践艰难之运,十年于兹,虽有大有为之志,而于天下国家所以经远持久之计多有所未暇者。
今者天启戎心,画地数千里以归于我,此虽异时之变未可以豫知,意者天其以礼悔祸,使陛下间于忧虞而大有为之志将有所使,此万世一时也。
然天下之事每病于难立者,正以向一夫独见之言而略众口异同之论,是以谋始太锐而用计有未详也。
愿考汉廷杂议之法,自今发政造事,陛下既与大臣谋谟于上,又令卿士大夫有忠虑者亦得以自竭于下,然后总揽群策而裁处其中,将举天下之事惟陛下之所欲为而无不成矣」。
此于前日讲和之议犹欲三致意焉。
又念国步日艰,人心未服,而天子无自将之兵,诸道无典戎干方之实,二三大将人拥重兵,强不可令,事盖有不可知者,则又数数建言,宜复武举,责实用,必其洞晓韬钤、长于绥御者,以储将帅之才
下州郡选骁勇悉送行在,以补周卫之缺。
精择帅守,使蒐卒乘,以壮藩维之势。
亦皆当世之急务,久长之至计,反复惓惓,不能自已。
其于请建太学、明大伦,以倡节义之风而厉苟媮之习,则又平日之所深虑而每言之,所谓如人食息呼吸于元气之中,一息之不属理,必至于毙焉者,非若后来诸人承望风旨,但以课试文墨为粉饰太平之具而已也。
然而国是已定,言无所入,由是公之求去愈力,而之怒公愈甚。
十年,遂使言者论公独以怀异自贤,阳为辞逊为罪,而出之外郡。
然公去未几,而虏果败盟,复夺我河南地,悉其锐师,数道大入,如公所谓未可知者。
于是中外大震,亦不知所为,周章回惑,至于视师之奏,援引乖错而不自知,闻者莫不窃笑而深忧之。
幸而一时将卒犹有前日柬拔蒐练之馀,以故关陕、顺昌橐皋之师连战大捷,虏乃引退,复议讲解,而梓宫母后始得南归,又如公等所论楚汉强弱之势。
遂掩己失而冒以为功,公夺主权,肆然无复有所忌惮矣。
公固不能复为之屈,遂自请为祠官,屏居建溪之上,日以讨寻旧学为事,手抄口诵,不懈益虔。
盖玩心于义理之微而放意于尘垢之外,有以自乐澹如也。
旧喜赋诗属文,至是非有故不徒作,乃其文气则更为平缓,而诗律亦益閒肆,视诸少作,如出两手矣。
然公自是不复起,年未五十而奄至大故,善人之类,莫不伤之。
其后十馀年间,遂颛国秉,大作威福,诸与公同被逐之人,大者削籍投荒,小亦弃置閒散。
死败,其幸存者乃复用,或至大官,而公皆已不及见矣。
呜呼!
熹尚忍言之哉!
公性至孝,事太夫人左右无违。
友爱诸弟,委曲将就,有人所难能者。
与人交重然诺,不以生死穷达二其心。
抚孤甥教之学,而经理其家事曲有条理,人无间言。
接引后进,教诱不怠,闻人之善,推借如不及。
至于邪佞嵬琐、简贤附势之流,与己异趣,则鄙而远之,或不忍正视其面。
至其所以施于吏治者,亦皆果决明辨,抑邪与正,无所顾避。
顾熹晚,不及于闻见之详,故不得而记也。
晚既属疾,自知必不起,而处之泰然,略无忧惧之色。
手书告诀所善胡公宪原仲、刘公勉之致中、刘公子翚彦冲,属以其子,而顾谓往受学焉。
其志道服膺,死而后已,垂裕后人,不使迷于所乡者又如此云。
所为文有《韦斋集》十二卷行于世,外集十卷藏于家。
吏部侍郎徐公度欲为之序,略言少日多见前辈,而自得从公及正平张定夫游,始得为文之法。
会病革,不及脱稿,而今序则直秘阁傅公自得之文也。
其论以为公诗高洁而幽远,其文温婉而典裁。
至于表疏书奏,又皆中于理而切事情,亦为得其趣者。
公娶郡祝氏,封孺人,赠硕人
其父处士确有高行。
硕人性慈顺孝谨,佐公事太夫人于穷约中,未尝一日不得其欢心。
承接内外姻亲,下逮妾媵僮使,曲有恩意,后公二十七年卒。
一男子,,今以朝奉大夫致仕。
一女子,嫁故浏阳县子翔,蚤卒。
孙男三:长塾,亦蚤卒;
将仕郎
次在,承务郎
女三,其婿脩职郎刘学古、迪功郎黄干、进士元裕
曾孙男五,钜、钧、鉴、铎、铚。
女九,长适文林郎赵师夏,馀或许嫁而未行也。
公卒之明年奉其柩葬于建宁府崇安县五夫里之西塔山,而硕人别葬建阳县崇泰里后山铺东寒泉坞。
然公所藏地势卑湿,惧非久计,乃卜以庆元某年某月□□日奉而迁于武夷乡上梅里寂历山中峰僧舍之北。
盖公之诗尝有「乡关落日苍茫外,尊酒寒花寂历中」之句。
呜呼。
此岂其谶耶?
不肖子追慕攀号,无所逮及。
窃惟纳铭幽堂,具声烈,以告万世,盖自近古以来未之有改。
而公赠官通议大夫,正第四品,准格又当立碑,螭首龟趺,其崇九尺,刻辞颂美,以表于神道,用敢追述其平生论议行实之大者如右,以请于当世立言之君子。
伏惟幸垂听而择焉。
谨状。
庆元五年十二月日,孤朝奉大夫致仕、婺源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赐紫金鱼袋状。
春秋论 宋 · 范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七三、《范香溪文集》卷二、《金华文徵》卷七
春秋》,圣人所以书王法也,辞严义密,世之学者皆病其难明,盖未尝详味乎经,而徒以三传乱之,则笔削之旨湮郁而不著。
小儒陋生往往投编辍诵,漫不晓为何等语。
甚者置经不问,顾取三传之说可喜者诵之,是所谓买椟还珠者也。
昔者楚人卖珠于郑,为木兰之椟,薰以桂椒,缀以玫瑰,辑以翡翠,人买其椟而还其珠。
呜呼,先圣大经,不幸而为楚人之珠者,以三传浮辞为之椟也。
唐卢仝善学《春秋》,束三传于高阁,而抱遗经以究终始,故其作《春秋摘微》,不任传以尊经,明圣人之旨为多。
隐公二年春,公会戎于潜,《左氏》曰:「修惠公之好也」。
夫引夷狄而会中国,明隐公之罪,岂修好谓哉?
则曰:「戎非中夏敌,公辄会之,是无王也」。
桓公三年秋公子翚如齐逆女。
九月,齐侯送姜氏于欢,公会齐侯于欢。
《谷梁传》曰:「为礼也。
齐侯来也,公之逆而会之,可也」。
夫公不亲迎,但会于欢,岂礼也哉?
则曰:「齐侯逆女非礼,公又会之,皆失礼也」。
庄公三十一年六月,齐侯来献戎捷,《公羊》曰:「齐大国也,曷为亲来献戎捷?
威我也」。
夫有四夷之功,不献于天子,而献于鲁,所以深诛齐侯,岂恶其威我哉?
则曰:「齐为霸主,反献捷于鲁,故谨始末以罪之,又责齐侯无戴天子之意」。
之说,若此类者众,由其知有经而不知有传,故于圣人之旨,独有得乎心也。
窃尝取《春秋》之经复熟缔玩,然后知圣人之辞甚严,而褒贬之义甚密也。
隐公七年冬,书曰:「戎伐凡伯于楚丘,以归」。
凡伯,天子使;
楚丘,卫地也。
天子之使而戎伐之,以见夷狄陵中国之甚。
地以楚丘者,责卫之不能救。
称「以归」而不言执,则不与夷狄执天子之使,且责凡伯之不死位而为戎累囚也,又以责戎所经以归之国,皆安视凡伯而莫之救,天子方伯,亦终莫之能讨也。
此则圣人之微旨,其严且密如此,而《左氏》乃以谓戎尝朝于周,发币于公卿,凡伯弗宾,故见伐于楚丘
《公羊》曰:「执之而言伐之何?
大之也」,「其地何?
大之也」。
《谷梁》曰:「戎者,卫也,戎卫者,为其伐天子之使,贬而戎之」。
使学者读经,而以三传乱之,则「戎伐凡伯于楚丘,以归」之义果安在哉?
故夫不任传以尊经,乃可谓善学《春秋》者也。